我妈想当低保户,想了30年,费尽心血争取当低保户,目前还没当上,也还没死心。
她为了当低保户,背着家里的黄豆,花生,米酒等贿赂相关人员,年年争取,年年榜上无名。
只要听说有扶贫政策,她就积极行动,快人一步。然后在家“望穿秋水”的等着。
别人家的救济物,救济钱都下来了,吃到肚子里,拉出来当肥料了,她的那一份毫无消息。
我哥,我,我弟都在学校读书,学费,书费,杂费,生活费,每到开学,我爸妈东拼西凑,到处借钱。
“咱们家,很穷,我恨不得一个硬币掰成两半用,想想毁损钱币犯法,不敢掰。”我妈眼眶含泪地说。
“每次你们回校读书,我伸出双手,只看到光秃秃的十个指头,要不是没人买手指头,我都想剁下来卖了。”
每年,救济贫困户名额确定前,她在家里一遍又一遍地练习话术,准备了很多通情达理又急需救助的理由。
一早,她风风火火闯村公所要名额。
黄昏,她低着头,有气无力,慢慢地,失魂落魄地回来。
第二天,她又满脸真诚,满怀希望地去争取名额。一次又一次,直到贫困户名单被送到上级,无法更改为止。
她低着头说,“他们说了,咱们家要是被定成救济户,全乡没有吃饱饭的人家了。”
小时候,城里人捐赠衣物,然后拉到村公所,村长通知救济户去领取捐赠的衣物。
每次,我都呆呆在一边看着他们显摆救济的旧衣服,虽然衣服不怎样,可是得不到和不穿是两回事,小孩子在乎衣服数量。
我家没有名额,我妈拼命争取,我爸直言不要,然后就没有名额了。
有一年,她和村长夫人亲如母女,果不其然,当年救济衣服下来时,有人喊我一起去领。
我很高兴,可以穿新衣服了,最好是漂亮的裙子。每年过年时,我爸妈才给我买新衣服。
一路上,我幻想了很多漂亮的裙子,还要给哥哥和弟弟挑几件,给家里每个人挑几件。
到了村公所,已经有很多人等着了。时间一到,工作人员抱出一大堆衣服丢在地上,旁人争先恐后上去抢,我懵了,我第一次来,没经验呀。
有一个大娘看着我愣在后面,喊我,赶紧抢呀,谁抢到就是谁的。
哦,原来是这样,那我,我也抢。
可我是小孩子,根本抢不赢大人,但凡有几件花色的,都被大人抢完了。
地上只剩下黑色的衣物,灰色的都没有,小孩子能穿的没有,质量也不好,我突然不想要了,抢回去,我家也没人愿意穿。
可是我妈花了好多心血抢到的名额,要是不拿几件回去,也不好和我妈交代,我捡了几件没有破损的黑色的外套。
说捡,因为地上堆着的衣物没人要了。
乡里一年四季没有冷天,男女老少全年穿凉鞋,穿拖鞋,不需要厚外套,长外套保暖。
我闷闷不乐地抱着几件“捡到的”外套,跟着村里人回家。
我回到家时,我爸堵在门口,不准救济的旧衣服进家,他在门外把衣服全烧毁了,我妈在旁看着,大气不敢出。
没有一件我喜欢的,烧了就烧了,我也不觉得可惜,不烧,还不知道该放哪里?
我爸一直不准我妈低声下气求人救济,尤其是救济衣物,坚决不准家人穿陌生人救济的来路不明的衣物。 他觉得很丢脸, 他很怕穿别人的旧衣服感染皮肤病。
从此,我妈对于领救济旧衣服的名额,终于消停了。
她说,她走访了一圈,救济的衣服没一件看得上的,还要背着救济的名声,划不着。
后来,低保户政策下来了,真金白银,我妈的心思又活了。看着别人什么也不做,政府无偿给钱,还不用给捐赠人上门感谢。
每年,低保户名额下发后,她积极收集分析低保户名额,谁家和谁家占了名额,还剩几个名额,她冲着剩下的可扩展性的1-2个名额,背着花生,黄豆,米酒走访相关人士。
她到处打听小道消息,村里有一户意外得了低保户名额,听说动用了娘家关系。她急忙跑去找她哥,她哥告诉她,你别去麻烦工作人员了,去了也没用。
她不信,到了办事处,直接报她哥的名号,企图用书记的名头压工作人员,给她低保户的名额。
她兴匆匆的去,眼皮塔拉的回来了。
一看她的神情,低保户名额又一次与她无缘了。
“他们说,咱们家被评为低保户,他们就得下岗回家了,求我不要为难他们。”她眼睛看着脚指头,左脚拇指和右脚拇指上下打架,小声地说。然后自责她没用,争取不到名额。
我妈费尽心思想当低保户,可我爸宁死不当低保户,这和他们出生有很大的关系。
我妈祖上是地主,土地改革时,田地,家产被瓜分完了,可是因为善待长工,短工,被定性为富农,家人都完好平安。我妈从小致力要当一个贫民。
我爸祖上也是地主,土地改革加上常年战乱,家族落败,人口凋零,可是他血液里留着一股地主家傻儿子的傲气。
我爸我妈这一代是家族史上最穷的时期。
新农村建设,低保户有国家出资盖房子,标准为一层平房,两室一厅一厨一卫。
走到村落,凡事只有一层平房的就是低保户。非低保户都是三层半自建楼房。
“爸,您怎么那么讨厌低保户名声?”
“国家出钱出力无偿扶持救助低收入家庭,这是大好事,可是有些人为了继续当低保户,每月拿着政府给的几百元,吃饱了晒太阳,丢人。”
“他们担心被取消低保户名额,住着政府盖的一层平房,兜里存了一点钱也不敢加盖房子,不找稳定的工作,年年把全家按在低保户条件里,混吃等死,我看不起他们。”
“等他们的孩子长大了,儿子要娶媳妇,姑娘要出嫁,人家听说是低保户,谁愿意嫁到他们家去。自己不努力,国家也拉不动他们富起来,别看他们月月白的钱,有志气的谁看得起低保户,吃酒席都不和低保户做一起,担心沾上懒气。”
这些年,我们长大了,结婚生子了。我妈当奶奶了,她的长孙上高中了。
“低保户,每年的医保,养老保险交得少,象征性地只用交一半。每个月还有钱拿,哎,我找不到门路当低保户,送礼都没人收。”我妈掰着手指头算医保费,保险费。
这两年,我妈研究收集低保户里有大学生的家庭情况,她预计着孙儿上了大学怎么争取低保户名额。
“妈,您死心吧,您这辈子没低保户的命,您住着大栋楼房,吃穿不愁。我们回家都是开车,有工作的,还被指定了帮扶对象。你就安享晚年吧,别折腾了。”
“万一成了呢?”
“那我们无颜面对祖宗了,死了没地方埋了。”
“其实吧,我觉得我们家穷,可是他们都叫我地主婆。”她乐呵呵的说。
世人都觉得别人比自己过得好,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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