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爸有三个哥哥,两个姐姐。大哥常年走林子做木材生意,二哥经营饭馆,三哥在外务工,两个姐姐已出嫁。
我爸在家务农,还要赡养爷爷奶奶,所以我家最穷,二伯父家最富裕。
二伯父是家族里最富裕的,也是村里最富裕的。
饭桌上总是满满的大鱼大肉,二伯父三天两头宴请宾客,提着大包小包的客人被引进家里。
二伯父时不时也会邀请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到家里吃饭。他们大声划拳,说笑,老远就能听见饭桌上的热闹,早饭往往一直吃到晚饭,饭菜换了几遭,家宴还没结束。
二伯父邀请到家里吃饭的人,总是得意洋洋,当做是一种荣耀,一种身份证明。
村里,只有少数的几个人才收到邀请,大部分的人都没有去过,有些人觉得有资格赴宴,暗示二伯母想去她家蹭顿饭,二伯母总是当做没听见。
村民对于他俩嫌贫爱富的行为,很是不满,尤其是拉下脸说出来,被二伯母无视拒绝。
他们集体抵制参加二伯父的家宴,阻止村里被邀请的人不准去二伯父家,可是被邀请的总是如约赴宴。
当时猪油都会短缺的年代,怎么有人能拒绝大鱼大肉呢?
我家穷,不在二伯父邀请的名单里,连他的亲爸亲妈,我的爷爷奶奶也不在他的邀请范围。
有三个儿子,手头宽裕的大伯也不在他的邀请名单里。
二伯父的名声很响,也很臭,我时不时看到村民对着二伯父家的方向,吐口水,小声诅咒。
我爸妈从来没有被邀请过,我从来没有去过二伯父家,所以有些村民看到我,显得很亲切,帮我骂二伯父,其实我不太懂。
有时,我想,他是我亲伯父,我是小孩子,我趁着找堂妹的功夫,去家里蹭顿饭,应该没有问题。
听着堂妹家里推杯换盏,觥筹交错,我在门口晃悠,期盼伯父伯母,出门迎接客人的时候,能看到我,顺便叫我吃一点,给个鸡腿也行。
可是他俩进进出出的对我视而不见,堂妹也从不在吃饭时出来。
“姐,我家今天杀了好多鸡鸭,等下你在门口等我,我拿个鸡腿给你。”堂妹一脸有把握地说。
我蹲在墙角等,等了好久,堂妹没有出来,我悻悻地回家了,堂妹家的鸡腿,我永远吃不到。
第二天,堂妹看到我,“姐,我本来已经拿了鸡腿要出门,我妈看到了,问我是不是要拿给别人,我就跟她说,你在门口等着,我妈就夺了鸡腿,还不让我出来,姐,对不起。”
“没事,我爸说过几天杀一只鸡,我家杀鸡,有一只鸡腿是我的。”我心里难过,二伯母总是看不起我家,宁愿请外人大鱼大肉的吃,对我一个鸡腿都舍不得。
爷爷活着的时候,二伯父偶尔会来我家,我家和堂妹家隔着两家房子,距离500米左右。
有一天黄昏,二伯父在我家土掌房上给堂哥剪头发,他不小心剪到了堂哥的耳朵,整个耳朵鲜血淋漓。
堂哥哭了几声,看着他爸的脸色不敢继续哭出声音,二伯父怪我家的剪刀不行,害他手滑,剪到耳朵。
我爸差点和他打起来,在我爷爷凌厉眼光中,二伯父领着堂哥回家,跨出门槛时不忘丢下,再也不回来剪头发的誓言。
堂哥长得像女孩子一样清秀,从来不和村里的男孩子上山下河的玩耍,他总是呆在家里,双手总是干干净净的,指甲里从来没有黑泥。
有些好心人劝二伯母,男孩子不能像闺女一样养,他长大了,要娶妻生子,要养家糊口,必须培养他的生活能力,男孩子要有男孩子的样,要有担当。
“不用,我儿子什么也不用做,每天吃吃喝喝就可以了,家里赚的钱够他吃喝一辈子了,他娶老婆也不用担心。”二伯母总是骄傲的回绝,担心堂哥弄脏衣服,越发不让他出来玩。
二伯父和二伯母,不养牛,不养猪,不养鸭子,只养了几只还没杀了吃的鸡,门口左右两边拴着两条黑色的大狼狗。
所以堂姐,堂哥,堂妹,每天什么也不用做,连柴禾都有人送来。
每天黄昏,村里孩子们最开心,最热闹的时候。
堂哥有时忍不住会跑出来和我们一起玩,他一身干净的白色的长衣长裤,干净的鞋子。和我们穿着大短裤,穿着拖鞋,一身汗水,蓬头垢面,显得格格不入。
我们碍于二伯母的淫威,没人敢邀请堂哥一起玩,弄脏堂哥的衣服,是要赔的。
有一天黄昏,我和小伙伴在磨坊土掌房上玩,磨坊是下坠式建筑,所以它的房顶离地面差不多只有1.5米左右。
我们爬上去又跳下来,比赛谁最快。
堂哥在一旁看久了,心痒痒地想和我们一起玩,就从磨坊上跟着跳下来,然后抱着手,躺在地上不动了,哭起来。
我们去喊大人,二伯父把堂哥接回去了。
爷爷听说了,要看看堂哥的手,是不是脱臼了?二伯父不让,说只是摔了一跤,休息就好了。
第二天早上,爷爷还是不放心,堂哥平日里养得太娇弱了,虽然磨坊不高,但他跳下来,抱着手哭,估计手腕脱臼了,派我爸去检查堂哥的手臂,脱臼了就正正骨。
我爸一脸怒气地回来,“什么情况?”爷爷问道。
“小岩的手臂整个肿了,不能活动,他爸给他包着草药,我说检查下骨头有没有脱臼,他说我狗拿耗子,多管闲事,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,我才不登他的门,现在我不管了,谁也别喊我去正骨。”
堂哥因为跟我们一起玩受伤的,所以我心里一直很忐忑,害怕二伯父二伯母找我麻烦,万一二伯母冤枉我们推倒堂哥,我不知道怎么证明我无辜。
平日里堂哥出来玩,衣服弄脏了,二伯母大声骂我们是野孩子,穷孩子,所以我们离堂哥远远的,他说他要跳的时候,我们暂停游戏,站在一旁看着他。
过了几天,听说二伯父带着堂哥去医院了,手臂已经黑紫了,看着包草药治不好了。
堂哥回来的时候,右手手肘以下切掉了。
听说,镇上的医生没法治,去了临县的大医院,医生说,手腕脱臼了,错过了最佳医治时间,手臂肌肉组织坏死了,只有切了,才能保住胳膊。
堂哥从此成了独臂男孩。
堂哥跳下去的时候,刚好有几个大人在旁边闲聊,证明我们没有推倒堂哥,堂哥手腕脱臼和我们几个小孩子没有关系。
二伯母没法撒泼,没法追究责任。可是天天骂我们是野孩子,穷孩子,一天没事瞎玩,要不是看到我们玩,他的心肝宝贝儿子也不会想着出去玩。
尤其怪我没有照顾好堂哥,可我是妹妹呀,我妈严肃警告她,我的耳根才清净些。
我再也不敢去堂妹家门口晃悠了,不敢喊堂妹出来玩,村里的孩子也不找他们玩,堂哥堂妹很少出来玩,所以对他们影响不大。